王晓喻《尼山重光》第二章《扎洙泗之秀林》
新闻作者:admin 新闻时间:2014-05-13 23:16:34 阅读:次
第二章 扎洙泗之秀林
温家宝曾这样谈及中国古代的私塾与书院:历史上许多私塾、书院曾盛极一时,但都不是在大城市,而是在山野乡村。那里不但是教育子弟、培养人才的学校,而且是一个地区的文化中心,甚至是学术中心,其薪火相传、生生不息,成为中国人的精神家园。
宋代兴盛之极的岳麓书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虽曾屡遭打压,可是愈挫愈勇,终究依托于长沙发展壮大起来,他们自豪地称长沙一带可以与洙泗相媲美。可见,在古代洙泗之风是一种文化标杆和道德高地。
在香港,康有为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建造的全木制结构孔圣堂,巍巍然宏伟高大,讲堂正中,拉开幕布后赫然跳出四个字:“尼山日月”。
“三老”和他的团队之所以铁了心在这儿建书院,就是要追寻和光复中华民族瑰丽的洙泗之风与尼山日月。枯木逢春,儒学大树的根须置于民间广袤的土壤中,方能根深叶茂。建院伊始即把扎根当地,服务于当地摆在第一位,继而为大江南北做出示范,奢望在指日之年里将薪火传下去,在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里培植起中国人的参天大树。
1、打造儒家文化示范县
孔子有个得意门生叫子路,与颜回、子贡并称为孔子的三大高足,他就是泗水泉林人。泗水县城有一处以他命名的学校叫子路中学。在这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学校里,2008年底,尽管那边书院建设八字还没有一撇,这边却轰轰烈烈办起了泗水县“国学大讲堂”。县里的科局长、乡镇领导、学校校长一百多号人林林总总,一周一次,一次周末两天。直把担任班主任的书院副院长兼秘书长、山东大学儒学中心副主任颜炳罡教授累得团团直转。
说起颜炳罡,还真有个特殊背景,这个背景就是颜家情。颜炳罡是颜氏家族第79代孙。他认为,孔子的形成,孔家一半,颜家一半。没有母亲颜征在就不会有孔子这个人,也就没有孔子伟大的思想。更让他自豪的是,孔子的母亲一直真名实姓,而且还有颜母山、颜母村等流传至今。比起孟子的母亲一直称为孟母,没留下母亲自己的名字来说,是历史对孔子母亲的最大肯定和青睐。他把孔子母亲颜徵在一直拜为自己颜家的母系原始祖宗。
一时,泗水县出现了从没有过的热闹和鼎盛。美国哈佛大学杜维明教授来了,美国夏威夷大学安乐哲教授来了,原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许嘉璐先生也来了。围绕儒学的现代价值及其应用,都做了精彩与深刻的演讲,令学员大开眼界;围绕文化思维的解放与文化观念的开新,都给学员以耳目一新的启迪。还有钱逊、牟钟鉴、丁冠之、颜炳罡、周立升、骆承烈、郭沂等20余位海内外知名教授分别以“儒学与和谐社会”和“政者正也――孔子的为政之道”等为题,引导学员认识儒学在社会建设与干部个人品德修炼上的现实意义;同时国学班儒释道共台,对孔、孟、老、庄、荀“五子”和《四书》、《老子》、《周易》,一一做了介绍与解读。
国学班教师讲授、解读、答疑、释惑、辅导;学员自学、讨论、理解、古今对照,学用结合。学员们大都是县里的二品官员,珍惜机会,刻苦研习,学以致用,化民成俗,把泗水县建设成中国第一个“儒家文化示范县”已渐成为共识,创建“儒家文化示范县”成为他们一时最宏伟的目标
国学班一时轰动了泗水以及周边地区,每次都有大量旁听者,少则百人,多则五百余人。父带子、母带女、夫揩妻、师率徒,有的家庭祖孙三代齐上阵。周边的济宁、曲阜、临沂,以及远道而来的济南和江苏徐州等地国学爱好者,也特地驱车几百里前来听课,一时门庭若市,先闻为快,好不热闹。
2、泗水县城平地冒出的兴儒园
2012年的清明节,在阵阵霏雨中,泗水县儒家文化水系公园兴儒园开张了。这是一条引水入城的水系,全长约2800米,因连接圣源湖、文化公园、仲庙遗址三大文化性主题公园,一眼就知道是在高人指导下完成的。从规划主体上分为先秦儒学、汉代儒学、宋明理学和近现代兴儒园。通过湖面开挖、驳岸、景观桥、木栈道、景观雕塑等景观建设,让碧水绿影的水岸,映衬着儒学的丰富内涵,让人们沉浸在人文浓厚的公园里,体现出“碧水葱林映泗水,国学华章润四方”的主题。
走进近现代兴儒园,只见熊十力、钱穆、唐君毅、张丕介、牟宗三、梁漱溟、辜鸿铭、冯友兰等十几位鸿儒硕哲或立或坐的青铜塑像栩栩如生,石刻浮雕还分别配以生平简介、学说及其格言绝句。经媒体报道,立即引起了海内外的广泛关注和震惊,许多东南亚、台湾、韩国的游客得知后,不惜改变旅游或游学的路线,专程过来一睹为快。他们谁都没想到,在鲁西南这样一个偏远的小县城竟然搞起这样专业而又精到的兴儒公园。
所雕塑的儒学伟人的后代、学生纷至沓来,如同在自己的宗祠里一样叩拜先人,激动万分。特别是钱穆、唐君毅、牟宗三他们三位命运多舛的先哲,碰上了那兵荒马乱的年代,直到临死未能回到大陆的家园。这会,不仅回来了,而且在孔老夫子出生的地方安营扎寨,在天之灵得以慰藉,飘忽之魂得以沉寂。正如钱穆的儿子、国际儒学联副理事长钱逊看过之后说的一样:以古代著名历史人物为内容的雕塑公园,全国各地一哄而上,但以现、当代人文大师为主题的雕塑公园在中国及至全球还没有,这是第一个。洙泗儒园全面建成后,会成为国内一个独具特色的旅游景点,是中华文化复兴中的一项极具意义的举措,泗水县有远见、有担当,难能可贵。
其实,这件事还是得益于尼山圣源书院。在书院举办的国学大讲堂上,县建设局局长徐茂盛也在其中。他一边听,一边琢磨,一边思悟。当时正值县里确定要规划建设水系文化公园,何不围绕儒家做做文章?在陈洪夫的协调下,得到了王殿卿等人的大力支持。确定由尼山书院秘书长、中国社会科学院宗教所儒学研究中心秘书长赵法生研究员具体策划指导。赵法生、陈洪夫先后与先有关方面多次研究论证,确定方案,拿出初稿。赵法生正值各方面研讨活动打不开点的时候,索性连熬了几个通宵,亲笔斟酌,经三易其稿,方敲定文案,尔后又多次研讨选定雕塑画型,形成总体布局与人文风貌。
自此之后,这些儒学泰斗的子女、弟子、学者将会络绎不绝地来这儿瞻仰,缅怀、追思大师们的丰功伟绩,研讨他们的学术思想。泗水县,一个长期被人遗忘的天高皇帝远的偏僻小地方,竟然一下子被海内外教授学者所云集。
三老感慨地说:“儒家的游魂终于归来了……”
3、一场风波的背后:孔子不是摇钱树
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
正在书院建设的高潮中,正在书院千方百计为当地服务热浪中,却冷不防收到了来自当地的一封持反对意见的报告函。报告中主要是指书院可能破坏夫子洞文物、形成环境污染、违背风景区规划、扰乱旅游市场等云云。上级政府主管领导在上面正式签署了要慎重对待书院上马的问题,要求有关部门立即进行调查分别拿出意见。
于是乎,文物、环保、建设规划、旅游、教育等部门的调查组纷纷而来。顿时焉,社会上随之出现了诸多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杂音和噪音。
书院原定好一些合作单位和项目纷纷悔约,特别是原本已经公开许诺资助六千万的商家也借此打了退堂鼓。
一时间,书院上下一片沉闷。周围老百姓跃跃欲试,要重新跨进书院基址里种地运作庄稼。
事出有因,并非空穴来潮。近百年来,夫子洞的命运犹如当年孔子的困境一般,几乎沦为没爹没娘的孤儿。尼山夫子洞地处泗水、邹城、曲阜三县交界,过去曾归属邹城,后划归泗水,大跃进时修起尼山水库后,夫子洞因地势低列为水库被淹区,统一享受国家对被淹区的补助政策,于1964年将夫子洞村连同夫子洞一并与水库其它被淹村划归了曲阜。就这样,夫子洞就阴阳差错、稀里糊涂的改换了门庭。事实上从那时起,泗水县与近在“鸡狗之声相闻”的尼山夫子洞就在各自的轨道上渐行渐远,貌合神离。而作为隶属的曲阜因拥有“三孔”旺盛的香火,始终没将这个偏远的破石洞放在眼里。可怜的夫子洞和它背负的灵魂又重演了那一幕颠沛流离、穷途潦倒的悲惨一幕,权当一个天涯沦落的弃儿被冷落在历史深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有人将孔子这句名言婉转反侧地逆向理解运用,就是我不干的别人也不能干,一旦别人做了,也非要把这清水趟浑不可。
就在这复杂而敏感的当口,极有可能使矛盾一触即发,甚至剑拔弩张。可谁也没有料到的是,被三老以“礼为贵”的和平战略很快即得以解决。
牟钟鉴,这位中国当代新仁学的创始人,一直倡导以儒家的精神,办儒家的事业。孔子的精神就是“仁和之道”,“以仁为体,以和为用。”主张凡事以和为大局,首先对此事表示充分理解。
王殿卿这位从事“八德”教育达二十年之久的德育专家,“忠、孝、诚、信、礼、义、廉、耻,”他当然最清楚,烂熟在心。
“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豪爽的丁冠之此时脱口就蒙出了一句子曰。其实,还是他的一番高论,才使得化干戈为玉帛,让各方面都心服口服。
“尼山圣源书院以及其他,对比历史灿烂悠久的拥有‘三孔’的曲阜来讲,那是‘譬如北辰,众星拱之’。以我之见,书院搞好了可以使曲阜锦上添花,相得益彰,是一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情。建书院不仅不会造成环境污染、违背规划、破坏文物,给孔子抹黑,反而肯定会给为孔子争光,将这里成为更令人向往的圣地”。
丁老这一番“以我之见”,其大度与包容昭然若揭,让人折服了,他们的仁爱之心让人感动了。三老高尚的情怀也让一些人羞愧不已。
“老先生们以古稀之年仍为弘扬儒家思想孜孜不倦,胸襟情怀令人钦佩。可谓功在当代、嘉惠千秋。我们将尽最大努力为书院兴盛发展提供便利。也坚信在诸先生的操持下,尼山圣源书院定能成为书韵飘香、鸿儒集萃之地。”
2008年3月4日,时任济宁市委书记孙守刚专门亲致牟锺鉴院一封长信,这是信中开宗明义对诸位老先生的赞誉之词。
同时殷切提出,济宁市将从全民普及性国学大讲堂教育、集中培训国学教育纳入党校教育、选拔一批优秀青年干部到书院脱产培训三个层面上,渴望继续得到书院的大力支持。
牟钟鉴立即与相关人员进行了认真研究,回信表明了明确的态度和坚实的措施。
今年夏天,济宁市一个县处级德政建设培训班就在书院举行。王殿卿经过深思熟虑,本着“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的训导,他满怀情感地面对这些济宁市的领导们着着实实地上了一课。
是的,济宁市过去曾是批林批孔的急先锋又是重灾区。近两三代,济宁人对孔子有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情感,酸甜苦辣,五味俱全。一个多世纪以来,惨遭过霜秋严冬,也尽享春华秋实,或许是沧桑幻化过于频繁和加速,许多重大问题还在人们潜意识的朦胧之中、迷蒙之时。
“孔子不是摇钱树。”这是王殿卿大声发出的第一个呼吁。培训班上,他首先给大家讲了一个故事。在第二任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孔子第79代嫡孙孔垂长揩家人来济宁拜祭的一个宴会上,当有的领导在讲话中提到做大做强“孔子品牌”,促进地方招商引资时,当即引起了孔垂长母亲这位老人家的不悦:“俺老祖宗岂不成了他地方发展的摇钱树?”王殿卿语重心长地大家说,孔子是传统文化的代表,不是工具,不能让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如果这样就大错特错了。作为圣域之乡,我们虽不能有敬畏之心,起码也要有感激之情,尤其不应有亵渎之意。
“孔孟之乡具有多少儒家风范?”这是王殿卿发出第二个呼吁和质疑。他又给大家讲了一个故事。一次他陪同韩国一个团队来朝圣。所看到的尽是庸俗的民风、骗人的市场把戏以及那谄媚的官本位的官场之风。在祭祀仪式上,竟将海外七老八十的长者随意数落在后面,而当地那些小年轻的什么头头脑脑却充斥在前台,耀武扬威,出尽了风头,令人作呕,使他们厌恶之极,崇敬而来,扫兴而归,发誓永不再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两个故事引起万人省。
“哈哈哈……哈哈……哈……”此时,王殿卿这爽朗的笑声又是多么让人敬畏不已。
4、梁漱溟的乡村情怀再现
在鲁中地区的邹平,凡驰骋于济青高速公路上的人们眼前都会一亮,这儿不仅有漾漾碧波的黛溪湖水,草木青翠的小黄山,更扎眼的是那高楼林立、厂房连片的世界之最级的企业集团。就在这湖旁山畔,埋葬着号称“中国最后的儒家”梁漱溟的遗骨。
几近活了一个世纪的梁漱溟,一生历经风云飘摇,波诡云谲,充满奇险动荡,其中一个非常珍贵的七年,是在邹平进行乡村建设实验活动度过的,至1937年,日军侵渡黄河,山东乡村建设研究院及其实验活动宣告结束。这场运动后来被学术界称作“20世纪中国最伟大的儒家活动”。他大路直行,刚正不阿。从放弃北大教职,乡村建设,斡旋抗战,创建民盟,创办《光明日报》,一直到建立新中国,为民请命,面折廷争,特立独行一路走来。
奇怪的是,在他的身后,在这儿突兀起一个经济发展的高地。邹平县在全国县域经济基本竞争力百强排第15名,辖内有8家上市公司,有亚洲最大棉纺企业和有中国最大的玉米油生产企业,被冠名“中国糖都”、“中国玉米油城”。
已经接任尼山圣源书院秘书长的赵法生曾致力于研究梁漱溟先生,无独有偶,他也有着浓郁的乡村情结。他出生于山东青州山区农村,受私塾老师父亲的影响,自小聪颖好学。山东大学毕业后,干过党政机关、大学老师,做过国营大型企业高管。尔后在滚滚市场经济洪流中却反其道而行之,到中国社科院端起了儒学研究这盏清贫透亮的饭碗。
自从书院创办以来,三老以及刘示范、颜炳罡、张践等提出书院要服务于当地,把书院的根牢牢扎在尼山脚下。2012年底,赵法生就将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烧向了这乡村儒学,主动请缨上了阵。
在陈洪夫的陪同下,他们走进周围三个村庄,与老百姓拉起了家长里短,聊起了前前后后,走遍了家家户户。孰料,不走不知道,一问吓了一跳。
在这老夫子诞生的地方,懂儒学的人似乎微乎其微,但信仰其他各种宗教的却大有人在。过去,这么个上千人的大村,历来出去当兵的几乎没有提干的,支部书记感叹说,村里连个营连长也没出过,做官的连个乡镇长也没出过。过去也很少有人能考上大学,可翻过颜母山去,一个东官庄,省级干部就出六个,地厅级出了九个,县处级二三十之多。问其原因,老百姓都说,这儿的地脉都让孔老夫子占尽了。说起老夫子,男女老少异口同声都管叫“孔老二”,反复告诉他们这是贬称,还似乎浑然不知,依然人云亦云,习惯成自然。至于乡村的社会风气可想而知,儒家文化的圣地,不孝不敬者大有人在,不知礼仪这者随处所见。走访了几户,让他最为难忘的是老人,尚能干活的生活还凑合,一旦丧失劳动能力,处境都十分凄惨,令人触目惊心。
所见所闻,令赵法生心情异常沉重,真真切切感觉到了传统文化的危机与儒家学者所应该承担的责任。他知道,乡村是中国文化的根,更是儒学的根。原本中国乡村形成的以乡绅、家谱、家训、宗祠、宗法为主要内容的儒家文化生态系统和组织载体已经荡然无存,传统文化亟需“灵根再植”,这要比梁漱溟时代更加危机,更加艰难。
2013年1月16日,经过一番简单筹备,赵法生与陈洪夫、金英涛商量,决定从孝道开始,就在书院二楼会议室,正式拉开了乡村儒学讲堂的帷幕,没想到熙熙攘攘把会议室全占满了。老头老妈、扶老携幼的、身体不好的、瘸的崴的都有;孝顺的来了,有些平时不怎么孝顺公婆的媳妇也来了,而且抱着孩子来了。她们尽管在孝敬公婆父母做得无可称道,却真心希望孩子长大了能够孝顺自己,可见,儒家的孝悌仁爱,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赵法生从古讲到今,从远讲到近,讲到身边。既有以孝扬名千秋的古德先贤,也有不孝不敬遗臭四方的害群之马。声情并茂,激情四射。赵法生讲课从不在讲堂正襟危坐,一直站着,或走在乡亲们中间,和蔼可亲,感情真挚,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好几位老人听着听着就不知不觉掉下泪来,有的老人回家后还在落泪、还在哭,问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没完没了的哭个不停……
半个月后,第二次乡村儒学讲堂来的人更多,不仅所在地北野村的来了,周边夫子洞村、周庄的都来了不少。有一患偏瘫的老人也来了,自己上不去楼梯,被几个小青年费了牛劲才架了进去。就这样,三次孝道讲座下来,已很快将人气聚了起来。如同一片荒漠,降临了阵阵润雨春风,吹拂了久已逝去的人性的灵光。
赵法生心知肚明,中国的家庭文化不同于西方,西方的家庭以爱情做主线,伦理亲情相对淡薄;中国的家庭我们是以恩情做主线,重视血缘关系家族意识。基于对东西方不同社会结构的比较,梁漱溟当年曾对于中国社会下过“伦理本位,职业分途”的结论。所谓伦理本位,首先体现在家庭伦理,尤其是父慈子孝、兄悌弟敬的和睦家风。因此,赵法生便开始给村民讲授传统蒙学教材《弟子规》,并且带领村民诵读。为了使得儒家文化教育与村民的生活实际相结合,他还从济南请来大夫来讲解防病治病,现场给村民看病开方;从曲阜国学院请来老师讲授儒礼;还请《幸福》杂志编辑王连启来讲家庭幸福;他还动员北京和济南的朋友老乡为儒学讲堂予以物质资助……
赵法生一年跑了二十多趟,光路费就花去他一万多元。这还不说,赵法生还从自己腰包掏了五千元为村民印制《弟子规》。白天他主持讲堂,晚上与陈洪夫等召集各村的学习骨干开会,研究分析发展方向。村里的老百姓都与他有了深厚的感情,都亲切地喊他“赵夫子”,谁家有个啥难处,那处有个什么事,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记得明明白白。
一天吃过晚饭后,赵法生和陈洪夫来到了庞大爷家里。庞大爷已经80多岁,耳聋眼花有些糊涂,住在一间摇摇欲坠的破房子里,他没有后代,过继了一个侄子。这个侄子拥有七八辆汽车跑运输,一年能挣百八十万,可就是不大孝顺老人家,不仅不给老人家钱花,还将老人每月六十元的养老金扣出四十元,只给老人二十元花。听说老人家前不久下地干活,晕倒在庄稼地里,第二天才被发现后送到医院,医院说不好治了。结果回家后身体却慢慢恢复了过来,命大的老汉十分激奋,逢人就说他这悲惨的故事。二人敲门时,发现屋里黑漆漆的,原来老人家正在看一台黑白电视,所以就将屋里的灯也关了。老人家见到他们十分高兴,就又一遍遍重复地诉说他那悲惨的故事。看看家里一贫如洗的样子,留下了两千块钱塞进了老人家手里就走了。老人家只是怔怔地望着这既熟悉又不知道具体是谁的背影傻傻站着,哆嗦着手说不出话来。老人家想要说的想要感谢的是,他侄子自从进了儒学堂,对他一天比一天好了,钱已经够花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赵法生知道,乡村儒学这把火是大共同烧起来的。书院执行院长刘示范、副院长颜炳罡等都百忙中多次前来讲课。颜炳罡还伙同台湾佛光大学教授谢大宁一起给村民讲授。这位台湾的大教授着实为村民听课的场景所感动,说他仿佛看到了明朝儒学讲会的盛况,看到了梁漱溟乡村建设情结的又重新浮现。
今年八月的一个周末,持续的高温将鲁南地区烤得灸热滚烫,在书院乡村儒学讲堂,却是凉风习习,春意盎然。这里正在进行背诵《弟子规》的比赛,三个村二百多名村民济济一堂。代表们分为老年、中年、青年和少年四个组,兵对兵将对将,老不负少,少不甘小,巾帼不让须眉,三个村你追我赶,你刚我强。上有八十岁的老太太,下有三岁的小娃娃。第一个出场竟是北东野村八十岁不识字的庞德祯老汉,他嘴里含着一只大烟袋,虽然磕磕绊绊,到底还是背了下来。通过背《弟子规》,他还认识了不少的字。真是八十岁学吹打,靠的是这股子精神。自学了弟子规,他像变了个人似的。庞老汉是个瓦工,看到谁家的房子破了,就主动帮忙,整天东家出,西家进,乐哈哈的,像个不愁不忧的老顽童。